【苏越/all越】莫问归期（9）
【9】
翌日晚起，还没入正殿就叫欧阳少恭笑过了一通：“某二人说好了秋围之前去探探林子，如今日上三竿才姗姗来迟。人说老来多眠，二位论年龄也不必我老，如何还不比本王起来得早？”
“殿下久等，臣等即刻出发。”陵越一笑而过，渐渐大了随不至于因礼节身份疏远，但到底不会再如原来那般亲近。若搁在十年前，陵越大概还会反侃一番欧阳少恭浮躁心切吧。
日月不断映出稚子们的影子，拉长，抽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稚子便长大成少年，三个人的影子已经一般般高了。并非正式场合，三人也并未按矩着阔袖猎装，而是默契地换了窄袖武服。
“这件可还合身？若不合身便交到尚衣坊改改。”欧阳少恭正迎着光，眼睛微微眯起，细细地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少年。
少年端立于马背之上，颀长的身形包裹在衣袍中，尤显得挺拔修长。珠白菱纹的底料以蓝色繁文封边，嵌了华彩鲛丝，背光之处尤然流光温润。然而其夺目之处却不在以上，而在于其右襟上翠蓝的孔雀羽。翠蓝的丝羽以极细的金线为网埋暗线绣制而成，熨帖地附在衣料上，羽上黑亮的花纹隐约构成怒目的眼瞳，华美溢彩，犹如有神。
“华美又兼正气，确实不负你这胜似状元郎的名号。”少恭眼中盛着明朗的笑意，得意之色不减当时。
“殿下又笑话我了，只是取巧而已，真正比笔墨哪里就及得过赵郎呀！”陵越想起少年状元尴尬搔头的样子，未免忍俊不禁。
正说笑，不远处百里屠苏牵着枣红马过来，陵越座下的俊黑马儿轻快的呼噜两声，对远处的朋友打着招呼。
三人汇合后，遛马小跑一路往深林里去，愈近愈觉得阴翳湿润，鸣水如在耳边。
林中道窄，三人以及随行的护卫愈走愈开，陵越座下的青雀在越崎岖的路上越显轻快迅捷，屏息凝神之下，一人一马竟冲在了最前，而后不远影影绰绰跟着的正是百里屠苏以速度见长的赤燕，这会儿落在最后的则是欧阳少恭座下以耐力稳妥著闻的金武。
青雀马蹄得意，愈发迅疾地蹿山跃洞。座上的陵越却并没绷紧缰绳，青雀几乎完全是在随本性驰骋。少年只觉得耳边水声愈加轰鸣，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袍子仿佛浸透了水，愈来愈重，风太疾，压得喘不过气，画面快得有残影，恍惚间，视线里撞进一抹艳丽的色彩。
盘踞在轰鸣的水流旁的艳色，透亮的天光，粉色的雾气，梦中的一切通过现实的一隅海潮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青雀停在水潭不远的树荫下，前蹄原地轻踏。陵越才从怔愣中恍然回神，下马放了青雀去饮水觅食。青雀自幼散养在林中，极通人性，并不会走远，所以当青雀放弃眼前的水源转身又入深林之时，陵越并未理会。陵越走到那一方天光倾斜的潭边，头顶落英缤纷，桃花顶着暖阳开放正盛。
馥郁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思绪都仿佛停滞，陵越僵硬地立在原地，被动地接受了这样的异象。
一只温凉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柔地抬起他的头，他看见了一位艳丽苍白的人物，极熟悉的相貌，细长的剑眉，上挑的桃花眼，眼尾绯红。
那人的额心有一处暗紫的印记，随着他一笑，便端端一副千娇百媚的风流姿态。
手指抚上额心，不轻不重地一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着，“这里，你也有呀！”
“我没有，没有......”喃喃地辩解，似乎连自己也不能说服，声音渐渐低下去。
那人眯起眸子，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眼尾绯红，妖冶异常。他薄唇轻启，吐露着貌似天真的言语：“可我们是一样的啊！”
他一瞬间抬头望向那熟悉的人，他的笑意转瞬即逝，那肖似的面容清晰地映在眼底。
在一刹那间，他们都看到了眸子中的自己。
一瞬间土崩瓦解，节节败退。
光影混乱，胸膛剧烈的起伏，甫一睁眼，看到的竟是青雀乌黑水亮的眸子里惨白惊恐的自己。青雀亲昵地摆摆头，马鬃擦过前襟，陵越紧绷地身体才脱力地松弛下来。他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桃花水潭，只是一片较为空阔的绿地，芳草翠绿，只到小腿一半深。只是胸膛还紊乱地擂鼓，后背粘连着透湿的内衫犹然冰冷，种种迹象都让陵越不得不怀疑，究竟是此地有异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摇摇头，勉力从地上撑起身子，靠在树干上，冷静下来更加细致地查探四周，并指为毫，剑符还未画完，身后百里屠苏的呼喊分走了最后一丝气力，散发浅蓝色光晕的符文就在空中消散了去。
陵越的意识有些低迷，只觉得有热切的呼唤，滚烫的怀抱，些许颠簸的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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