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山谣

【炮瀚】无言守候 2

【2】

何瀚的字并不像这个人一样温柔而冷漠,反而大气狂放。或许这本也象征这这个人内心的骄傲。

 

一杯奶白渐变浅粉的酒,上面浮了一层浅浅细密泡沫,有干玫瑰的碎片飘在上面。玻璃材质的杯身很浅,酒很满,轻轻一晃就会泼出来。

酒杯被轻轻地推过来,荡出一点泡沫。

 

何瀚稳稳的端起来,浅浅地抿了一口,向来冷漠疏离的眼睛眯起来,透出些危险妩媚的意味,薄唇轻抿,片刻后微微挑起,是笑,却更像流于形式的应景。

他放下那杯酒,执笔思索,在便签本上认真地写道:

【樱花玫瑰蓝色海底的暗礁】

【其实很难说我尽量在文艺了】

 

张晓波看着那飘逸洒脱的字体,突然笑了笑,猫儿似的,抿出一个小酒窝。

“既然广告词都想好了,不再想个名字吗?”玩笑的语气,像是和老友谈笑,随和如此,也仅仅止步于朋友。

 

【暗礁】何瀚的字体稍微收敛了些,规规整整地楷书,然而笔锋苍劲,仍透着凛然。

 

就像泰坦尼克撞上冰山,船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他们将踏上的,是陆地或者挨着暗礁的海底。

 

张晓波看了眼便低下眼帘,大脑就开始有些放空,当时再汹涌的情绪变成回忆也都是细水长流的了。

 

7年前,张学军病危,何远堂施压,一切的压力阻挠,像是天意要在二人心中下一场苦雨,犹如倒灌的海水,在二人心中积出一片汪洋。

在那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面平静,波澜不惊。那里有一艘飘零的小船,有一个稳重温柔的掌舵人,却将它撞向暗礁。

于是船头触礁,缓缓沉去,船尾落空,高高抬起。平静的海面缓慢地吞噬着这艘破碎的小船,周遭压力都在逼迫他们做出抉择。

张晓波站在高高翘起的船尾,看得见暗礁,看得见深蓝的海底,他清楚地看到不可抗拒的威力,然而他稳当地站着,沉默地反抗。

 

然后,又沉默地妥协。

 

他坚持了一年的抗争,在两份快递的先后到来里破碎瓦解,一切的坚持好像毫无意义,他只是固执地作着无谓的牺牲。

 

何瀚走了,张学军手术失败也离开了。

酒吧开张了,他在喧嚣里渐渐习惯孤寂。

 

然后这个罪魁祸首,这个自首的叛徒,却又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叛徒。”张晓波擦拭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

何瀚苍白地笑了笑,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饮酒,并不辩驳。

 

张晓波收拾好了东西上阁楼补觉去了,也不管何瀚在底下如何安置。躺下的那一刻,张晓波以为自己会清醒难眠。但事实上和何瀚对视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他累到心脏都无力,比起入眠,更像昏睡过去。

 

何瀚在底下坐到天微明,小巷子里的早餐铺子开始张罗时,他才出去,买了两份新鲜的豆浆一份油条和烙饼,其他的挂在门内,一杯豆浆自己抱着。

 

将到巷子口的时候,有一头白毛的少年迎面走来,他往旁边让,那人却拦住他问:“里面那个酒吧开门了没?”

何瀚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一缕天光刚好洒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谭小飞心头一紧,难得多嘴:“你没事吧?”

又是摇头,不会说话吗?真是的!谭小飞烦躁地抓了抓一头白毛,转身走了,嘴里嘀咕着,“哑巴样的......”

 

何瀚并不回答,他在墙边靠了会儿,揣着豆浆返到自己车里去。

就着豆浆吃过药,靠着椅背微微眯了一会儿,浅眠也尽些光怪陆离的梦,身心俱疲却很快清醒过来。何瀚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巷口,已经有老北京人早早地出来吃早点了,不见所念之人,何瀚也没有多停,直接开车去君黎度假庄园了。

 

君黎度假庄园是何瀚起头的项目,在前几年房地产行业不复之前景气的情形下做出这个决定其实让人费解,但当时何瀚看中了度假庄园的长远商机,在何氏资金充裕的情况下力排众议拿下了这片地。

君黎是何瀚手头的第一个项目,尽管当年阻力重重,可也熬到了如今,4月君黎就将进行公开招商,预计年底就可以全面开放。

 

何瀚开车到山顶,在顶山别墅的阳台上俯瞰整个庄园,欧式米黄建筑的深蓝色屋顶此刻已经全然被冬雪覆盖。庄园依山而建,建筑大多为一字型或七字形错落有致地排开,临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座白石为基的半圆平台,上面是一座玻璃花园。

这一座玻璃花园里种着许多金贵花草,还有......一个仙人球,头顶开过一朵黄色小花的仙人球,是张学军找过自己之后,张晓波送给他的礼物。

张晓波说:“仙人掌皮实,咱也要皮实,谁也拆不散分不开。”

“仙人掌在沙漠里都活下来了,我们有什么过不得的呢?你别放弃,何瀚。”

那时候,何瀚只是笑着点头。

 

可是他们乘着孤舟,面临着一片海,一片苦涩咸腥的海。

 

何瀚撑着栏杆极力倾身去看那风景,去感受那冬日的高冷。

上半身凌空的感觉让他有些心跳加速,头脑却很放空,仿佛置身弱水之底,周身都疲倦地往下沉。

心口阵阵地发麻,然而何瀚的头脑还在挣扎不愿意被拉出这难得的沉静。

 

“哥!”何慕抱着一摞文件下车,远远看到他哥半个身子都探出围栏外,脸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所有生气,吓得文件脱手而出,飞一样地跑过去,拦腰把何瀚抱了回来,二人侧倒入旁边的草地。

何瀚甚至来不及睁眼逃逸出那魇一般的沉静,便猛然跌入一个仍尚显稚嫩的怀抱。

 

“哥,你没事吧?!”何慕感到怀里的人肩膀颤抖,有低低的抽气声,赶忙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急切地问道。

何瀚眼睛红红的,出挑的剑眉紧蹙着,他的脸颊上被蹭伤了拇指大的一小片,鲜红的,带着血浆的水泽。

何瀚身姿出挑,艳皮画骨,此刻却伤了。

心脏像被生生剜了一刀,滴答滴答地滴血,何慕大惊失色,小脸儿煞白地要把他扶起。何慕慌慌张张地去扶,碰到了何瀚右手手腕,何瀚整个人一僵,肩膀堪堪抵着何慕勉力站着。

“哥...哥...你吃药没有啊?你可别吓我啊!”何慕手忙脚乱地托着何瀚,何瀚温凉的鼻息扑在耳边,痒痒的,惹得耳朵尖尖通红。

何瀚点点头,下巴蹭着何慕的颈窝,何慕几乎全身发麻,心脏狂跳。

“我...我...扶你进去,让...林皓来...”

说是扶进去,每次都是利索地拦腰抱走,让那气息就不远不近地萦绕在锁骨。

 

何瀚太累了,和张晓波见一面,精神和身体都筋疲力竭,挂着水,难得安然抛却所有陷入深睡。

睁眼不分昼夜,何瀚缓了阵儿才发觉,已经到傍晚了呀。

何瀚慢慢起身,右手似乎扭伤了,绑着绷带,脸上也有创可贴。他试图动了动手腕,在痛楚中败下阵来,于是草草裹了床边的睡袍。

 

刚起身来便看见床头灯上的便签。

 

【按时吃药!!!

哥锅里温了粥饭后再吃药药箱在客厅】

边角钉了一个小防潮药包,底下整齐地码放了5包药和一瓶跌打喷雾。

上面一排潦草狂发的是林皓的字迹,下面规规矩矩的楷书是何慕的。

 

何瀚低头笑了笑,想起来的却是他写给张晓波的便签,【樱花玫瑰蓝色海底的暗礁】。

 

那杯酒的后劲鼓动着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绚烂,浪漫,腥涩,如樱花,如玫瑰,如蓝色海底的暗礁。

 

那杯酒是苦涩的,入口是清浅的花瓣的苦,后劲是咸湿的礁岩的苦。

暗礁,注定如他的名字,除非撞到沉没,撞到支离破碎,没有人会知道那其中真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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