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1）
酉时末，长沙军务部。
“佛爷，城南张家祠堂扣押的百姓由张志忠疏散，剩下的居民已经派亲兵挨户通知了，子时之前应该能疏散……佛爷，黑川怕是早已起了疑心，这时候的宴约怕……”张日山微蹙着眉，收敛着情绪，有些迟疑，毕竟下属本就不该管长官的事。
“我自有分寸……五爷混在最后一批百姓里，你亲自护送，在城南口码头接应。”说着把一旁的一个檀木盒子递给张日山。这个盒子他不会认不出来，无数人趋之若鹜去夺取，但它太沉重了，少有人拿得起，即便拿起过，也少有人握得住。他以为佛爷会是那少数人，但终究，历史的转轮不曾为任何人放慢停留，权利的规律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优秀而被打破……
作为军人，作为堂堂九门之首的副官，他被扣上过于沉重的头衔，他接过沉甸甸的军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
站在刚挂匾的日本会馆前，张启山看了看手表，刚好九点整，夜色精美，那里蛰伏着一头嗜血的凶兽。
“从英国运来的红茶，佛爷尝尝?”桌上的一套牡丹青花瓷茶具清雅大方，黑川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张启山。
张启山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一口，放在面前，顺便看了看表，仅仅过去了十五分钟。
两人你来我往话不多，大多数都在沉默的猜忌中度过，偶有一两个话题由黑川引起，也被张启山随意搪塞了去，说来说去不过还是些客套互捧的话，只是过耳，倒没什么反感的。茶续了几道，时间过了近两个时辰。期间张启山曾两次出去，果然，随处行走的下人都穿着短褂和布鞋，身后贴身跟着两个男人，倒也好，省得一丝希望成执念，只是……
凌晨一点整，张启山没有要走的意思，黑川也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还美其名曰秉烛夜谈君子之交。张启山咽下一口茶水，笑而不语。
一个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得到了黑川的首肯，才开口“太君，城中多处起火，我们驻扎城西的部队也起火了！”张启山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时间早了一小时。
黑川很平静地听完了，挥挥手让他出去，那人迟疑了下，退了出去。他端起茶，站起来，手突然松开，瓷杯碎了一地。这一切完全没有影响到张启山，他喝着茶，打趣道“黑川先生，今晚月亮尚好，可惜了……”黑川转过身，枪口对着张启山，大吼道“张启山，你放火烧城，你是要九门和全城百姓和你陪葬吗？”张启山站起来，低头看着比他矮半头的黑川，突然笑了起来，“我要你来给我陪葬。”尾音落下的瞬间，黑川手中的枪被张启山踢出丈把远，黑川握着作痛的手腕，愤恨地看着他。周围的空气灼人，烧心的炙热叫嚣着，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来了，呵！
张启山冷笑了声，夹带着火焰，一行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不错，正是刚才进来那个男人，张启山站起来一双眼睛凌厉逼人，那人被看的发毛，骂了句，一声枪响，没有想象的疼痛，涌上喉头的腥甜，视线渐渐模糊了，黑川似乎在发狂似的吼开枪的那人“你开枪干什么？你知道他对我们大日本帝国有多重要吗？”
呵呵，张启山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一场大火，到头来万事化烬，唯一牵挂的无非是那人的一抹明丽的笑……
身体被人拖起，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张启山头一次有这种被他认为懦弱的想法，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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