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山谣

【囚】(3)

进来送饭的是一个着囚衣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破旧不堪,头发有时散在肩上,有时用破布条简单地束起来,若不是蜡黄消瘦的脸,也还有几分姿色,可惜了是个聋哑人,听不见也说不来,有时会“哦哦哦”地念叨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今天她来得有些晚,刚放下篮子,那个白大褂的医生也来了,她没有觉出他的到来,继续舀起半勺饭往张启山嘴里送去,张启山对他的到来也不做任何反应,张启山慢慢的咀嚼着带着馊味的饭菜。他不喜欢饿的感觉,六年前,他还是初入伍的小兵,他被安排在一个伏击的小分队中,因为上级对天气的错误预估,他们的队伍在山腰上突遇大雪,一行人在一个冰洞中被困了近一个月,那潮冷窒息般的饥饿感,即使是现在,仍记忆犹新。

“佛爷,好久不见!”松本问候了句,张启山抬眼看了看,“柯尔特M1911,东西不错,可惜了……”张启山抬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他的眼神在发丝间更显凌厉阴森。

“可惜了什么?”松本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答案,还是问了句。

“你配不上!”张启山压重了声音,勾起嘴角,心中的戾气染上了声线。

“呵呵,张大佛爷总是配得上的,嗯?”松本走进蹲下,看着张启山破旧的囚服。

“你知道吗,我在日本是学医的,啧啧……”松本将枪口沿着张启山的脚踝一路上移至膝盖。

“砰!”

突如其来的痛觉令张启山异常恼怒,手腕上的镣铐沁出丝缕殷红,松本发疯似的狂笑着出门,随着身后铁门哐的一声关上,松本的笑声也顷刻间消匿。

那个白大褂过来看了看,稍微消毒就直接缠了绷带,“啧,还真不愧是学医出身的,点掐得刚刚好……”

不知是那人忘记了,还是故意所为,今晚临走之时,桌上的吗啡也被一并带走了。

临暮里,毒瘾发作,蚀骨般地疼痛,不紧不慢,一寸一寸地啮咬着肌肉。半阙斜阳泼洒而下,似火,燃烧在胸膛,骇人的伤疤在撕裂的囚服间,隐约可见。

夜未央,毒瘾上头,意识完全剥离,整个廊道尽是铁锁晃动的声音。

晨曦微现,阳光发白,一点也不暖和。

疼痛潮水般褪去,筋疲力尽地抬了下眼皮,干涩发酸的眼睛,对于光过于敏感,光线模糊在面前,一滴泪最终没有落下,而是干涸在眼底,那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一上午没见人来过,中途毒瘾发作了两次,或许是没看见罢。

白天毒瘾发作过于频繁,夜里反而很平静,睡不着,想起来很多往事……

往事五味,张启山自许这一辈子没遗憾,回首过往,却又发觉许多事放心不下,手下亲兵几千上万号人的生计,九门的利益,张家的秘密,长沙乃至中国的安危,还有……对那人的承诺……

回忆总是很让人放松,张启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天未亮,张启山被一阵急促的哨声吵醒,本来安静的狱里充斥着枪火轰鸣,长久没有听到外界声音的张启山皱起眉。

这内狱中戒备松懈,但这狱是内外两层围墙,外围戒备森严,尤其是中间的隔离区防护安保是黑川亲自安排的。

张启山查过黑山的资料,东京振武学校出来的军人,本职是军医,后转入军队。善于布防,他的布防在日本军界被称为“铁扇子”,为人心狠手辣,熟悉日本民间的各种暗器使用,杀人从不脏手……

胸口的燥热不容许他继续思考,两天没吃饭,这一次发作几乎要了他的命,胃像被人紧紧攥住,酸水上涌,灼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因为毒瘾不断抽搐的四肢剐蹭着镣铐,暗红的血散发着一股铁腥味,膝盖上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几不欲生。

“启山!”

“五爷,没时间了,先带佛爷走,回去再说。”

突然没了手脚的束缚,张启山整个人伏在吴老狗怀里,蜷缩着,浑身颤栗。

颈间一丝温凉,吴老狗愣了愣,佛啊,冷面慈心,世人叫他一声佛爷,可他终究为人,只是那脆弱的一面被他掩藏至深,以至于世人皆认为他无喜无悲,甚至连他自己也这样认同。

张启山瘦了不少,吴老狗抱起他,隔着囚服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脊骨,硌得人生疼,他用力紧了紧手臂,尽力去感受那人的呼吸和心跳。

“张启山,你他妈的别死,你要是敢死,我宰了所有狗,掀了阎王殿也要把你找出来!”吴老狗看着那人渐渐安静下来,泪不断滑落。

我一辈子没求过人,这次,我求你,别死……

评论(3)

热度(11)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